第六章　高興柏:恍然一夢的人生之旅

④苦難的人生，哪里才是他避風港灣
（接上期）回到老家后，高興柏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四川大涼山尋找大哥高興杰。他托人寫了一封尋親信寄往涼山那邊的民政部門。當地政府得信后，曾經幫忙尋找高興杰，但都無果而終。高興柏知道一時難以找到大哥，便在族人的撮合下，與鄰村的一個農家女成了婚。洞房花燭夜，那叫徐月華的18歲的新娘，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新郎傻笑，高興柏這才明白新娘有智障，這讓他想起了上海灘的劉蘭，但趙連長活生生拆散了他們。現實讓他對命運選擇了屈從。
光陰荏苒，高興柏一連串生了三個兒子，生活的重負，使他一門心思盤算著如何養家糊口，他常年在田間地頭辛苦勞作，不誤農時的種著莊稼，盼望著豐收的好年景。也許今后的人生就這樣確定了。1967年，波瀾徒起，一些好事者發掘出了自以為有價值的東西，在他的歷史瘡疤又撒上一把鹽，說他并不是什么英雄、功臣，而是一個隱藏多年惡貫滿盈殺人越貨的土匪頭子。基層民兵不容分說地將他揪出來，在鄉間小道上搞了長達一個月的游斗。他變得心灰意冷，覺得“功臣”、“英雄”原本不過是一紙空文，它既不是護身符，也不會帶來權利與金錢……他感覺到自己受到了命運的無情嘲弄。
傷心事一樁連著一樁，文革末期，食不裹腹的智障妻子徐月華在去澧水河岸邊一個村莊為兒子們乞討一點兒吃食時，不慎落入河中，恰好被順水使排的排工救起，她跟著排工們來到了澧水下游的一個城市——津市，徐月華趁著碼頭上的忙亂，不留神離開了好心的放排人，循著洞庭湖邊的鄉村繼續行乞，最終被一個叫云水邊的漁民收留。
高興柏由此輟學的三個兒子開始了長達十年尋訪之路，連續不斷的尋找，令他們父子四人心力交瘁，但兒子們一點兒也沒有放棄期盼母親歸來的信心。上世紀八十年中期，他們的孝心感動了省城的一家媒體，終于在洞庭湖漁村找到了離散十年的母親。當兒子們推著坐著母親的三輪車出現在村口時，那份溫馨，那份感動，成為這僻遠山鄉最淳樸的談資。
不久，一封來自四川涼山的信函揭開了兄長高興杰的非凡人生，他的曲折經歷更令人扼腕嘆息。原來，高興杰身負重傷后，被安置在一戶同情紅軍的彝民家中，傷好后，被彝族領主發現，強迫為奴。做奴隸的高興杰，因不堪忍受反動頭人的欺壓，組織一干奴隸起來造反，因內部有人泄密，供出了高興杰作為組織者的身份，隨即他被一幫嘍羅用亂石砸死。那個同情紅軍的彝族兄弟懷著負疚的心情，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收殮了他的尸骨，葬在大山里的一棵古樟樹下，又因懼怕紅軍回來找他算賬，不敢將高興杰的死因及葬他的墓址，告訴給新生的人民政權，只是默默地為他守護墓地前后長達50多年。那獵人在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時，才將這一秘不示人的事情告訴當地政府……直至上世紀九十年代，高興柏率領三個兒子前往四川涼山，為兄收殮骨殖，運回家鄉，安葬在城郊的烈士陵園……
一時間，高興柏父子成為當地媒體競相報道的典型，鄉親們也稱贊這兩代人的德行與操守。高興柏似乎已看淡榮辱得失，從容淡定地生活著，種植莊稼，喂養牲畜，帶領兒子們走上發家致富的新路子。智障妻子徐月華到處乞討的日子終于一去不復返了。
有時，在鄉間禾場上，傳來高興柏震顫人心而富有節奏的歌唱：
雄糾糾，氣昂昂，跨過鴨綠江。
保和平，保祖國，就是保家鄉。
……
踏著戰地進行曲的節拍，高興柏在回味昔日英雄的榮光，而他不能忘懷的是，黃浦江上空迷亂的云煙，與劉蘭曇花一現的戀情，是他英雄落泊的前奏。
他做了一個夢:兩輛相向而行的列車在地獄里錯車。
（下期敬請關注《第七章 “蘆笙王子”吳耕與“武陵百靈”向天歌的曠世情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