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詩：蔥蘢不見夢難圓

　　(續上期)
乾州，是湖南湘西自治州吉首市的一個古鎮。但湘西人還是習慣叫城。乾州地處湘黔要塞，自古地勢險要，是兵家必爭之地。明清時代，這里戰事不斷，英勇的湘西人，抵制住了明清政府一次又一次的鎮壓。最有名的就是吳八月、石柳鄧、石三保領導的乾嘉苗民起義。..
清雍正年間，“改土歸流”，朝廷直接統治湘黔苗民山區。不僅設立府、廳、州、縣等行政統治機構，而且建立鎮、協、營、汛等軍事據點，乾州就是清政府的重要軍事和行政要地。清政府在湘西竭力推行“廳田”和“軍田”制度，屯田養勇，大量侵占田地。湘西百姓被盤剝得傾家蕩產，民不聊生，掙扎在死亡線上。
出生在湘西吉首社塘坡的吳八月與石三保、石柳鄧揭竿而起，起義反抗。英勇善戰的湘西人民在吳八月的統領下，高喊著“逐客民，復故地，打到黃河去，不到黃河心不甘”的口號，殺富濟貧，一路捷報，長驅直入殺進乾州城，并迅速占領了湘鄂川黔四省邊區，起義隊伍壯大到10余萬人。清政府聞訊大驚，派重兵鎮壓。吳八月被叛徒出賣，血濺湘西。吳八月英勇就義后，他的兩子吳廷禮、吳廷義又接過父親的起義大旗，與石三保、石柳鄧一道繼續反清，一直堅持了11年才被清政府鎮壓。
吳八月的故事，一直銘刻在朱镕基總理的心中。他不但感念湘西人民給了他第二次生命，也對湘西的民族英雄充滿了敬意。他和夫人勞安，對乾州念念不忘。他們懷念他們在乾州相識的美好時光，懷念乾州的烽火墻、石板街、吊腳樓和板鴨。特別是那古色古香的文廟，更是朱镕基總理和夫人勞安的懷念所在。因為那是勞安年少的母校，是朱镕基總理和勞安相識相知的見證。
2001年4月7日上午，當朱镕基總理聽湘西自治州領導匯報時，勞安在當地的幾位女干部陪同下去了乾州。站在文廟前，勞安同志感慨萬千，激動不已。她指著一張幾個少女劃船的照片，驚喜地說：“這個是我！這個是我！”。淚水一下子就涌了出來。
那船是一只小烏篷船。那河叫萬溶江。
朱镕基總理和勞安同志都清楚地記得那時的萬溶江是多么清澈明凈，魚蝦成群。淺處，清澈見底；深處，碧綠幽深。勞安和她的同學們就是在這條稱為江的小河里洗衣、洗頭，散步、聊天。那炊煙伴著朝霞升起、牧童伴著夕陽晚歸、鴨子伴著春水合唱的情景，在勞安的夢里無數次地出現。
當勞安同志回到賓館，給朱镕基總理興奮地回憶起那一切時，朱镕基總理也不由得想起了他和勞特夫、周繼溪、勞安在乾州和萬溶江散步玩耍時的情景。朱镕基總理說，他記得那首哀怨悠揚的《萬溶江之歌》。那是勞安就讀的國立八中初中女子部的校歌，是一首抗日流亡歌曲，不但勞安會唱，朱镕基總理和勞特夫、周繼溪也會唱：
萬溶江愁波蕩漾/四周山色/殘陽衰草/無限凄涼/每天每天/飄零的兒女來洗衣裳/落花流水幾度春光/萬溶江水聲憂怨流向遠方/好不叫人惆悵/思故鄉煙水迢迢/別時容易見時難/怕的是/月兒彎彎/江上風清/淚兒盡/風兒殘/珍重吧/切莫彷徨/總有一天春暖花香/飄零的女兒收拾行裝/別了/萬溶江
歌曲哀怨憂傷，述說了抗日流亡的思鄉之苦。
那時候，朱镕基總理一定和勞特夫、周繼溪一道，站在萬溶江邊，陪著勞安，對著故園，思鄉齊唱。
如今的萬溶江，是不是還記得岸邊那幾個青春年少的身影？是不是還飄移著岸邊那幾個唱歌人的聲音？肯定記得。因為勞安同志記得。因為朱镕基總理記得。因為很多在國立八中讀過書的老人都記得。萬溶江一定也記得。
說到乾州和湘西，朱镕基總理就深深沉浸在往事的記憶里。他說，那時的湘西，到處是古木參天，鳥語花香。到處是山清水秀，風光無限。可是現在再也看不到那些古樹了，看不到那些綠水了。他無不惆悵和遺憾。憂國憂民的情懷油然而生。
于是，他拿起紙筆，寫下了這首充滿感情的詩詞：
湘西一夢六十年，故園依稀別有天。
吉首有材弦歌盛， 張家界頂有神仙。
長街攘攘人丁旺，童山濯濯心怏然。
浩浩蕩蕩早日現， 郁郁蔥蔥夢始圓。
朱總理對湖南和湘西的領導說：“湘西多山，過去蔥蘢滿目，現在樹都砍光了，變成濯濯童山。照這樣砍下去，不出7年，全國的樹將被砍光。這是一個有關生態環境、影響到子孫后代的大問題。地方各級領導一定要下決心抓好環保，盡快恢復生態，還清我們對子孫后代的債。現在庫存糧食吃不完，袁隆平的科研成果還可以使水稻畝產達到1500公斤，為什么不能拿出來搞環保呢？給你們政策，什么時候辦成，就要看你們的努力了。”
朱總理還意味深長地說：“環保問題不但我們要抓，下一代還要繼續抓，要世世代代抓下去。”
然后，朱總理就朗誦了這首詩。
在場的每一位同志都逐字逐句地記錄了朱總理的詩，并報以了長時間的掌聲。
但是，朱總理是一個做任何事都極為認真的人。他對這首詩還不完全滿意，于是又在去往懷化和長沙的行程中，對這首詩進行了反復修改。于是，我們就看到了現在這首《重訪湘西有感并懷洞庭湖區》：
湘西一夢六十年，故地依稀別有天。
　　吉首學中多俊彥，張家界頂有神仙。
　　熙熙新市人興旺，濯濯童山意怏然。
　　浩浩湯湯何日現，蔥籠不見夢難圓。
　. 這是一首怎樣情真意切的的詩啊！
“湘西一夢六十年”表達了朱總理對湘西夢魂縈繞的持久牽掛和懷念。一個做了60年的鄉夢，該是多么深沉綿長？
“故地依稀別有天”表達了朱總理對湘西變化驚喜和惆悵的復雜情感。往事歷歷在目，卻物是人非翻天覆地。
“吉首學中多俊彥”表達的是朱總理對家鄉人才輩出的由衷喜悅。我想，他所指的“吉首學中”是特指他視察過的吉首大學，不然朱總理在吉首大學幾分鐘的演講時不會說“吉首大學是湖南的驕傲”。這是對湘西人文的喜悅。
而“張家界頂有神仙”則是朱總理對湘西自然的贊美，表達的是朱總理對張家界神奇山水的由衷喜悅。“人間仙境”，這是朱總理視察張家界時最好的評價。
“熙熙新市人興旺”，贊美的是湘西經濟的繁榮，“濯濯童山意怏然”嘆息的是湘西自然生態的破壞。一正一反，一唱一嘆，有如繁復的行板。雖然經濟繁榮，人丁興旺，舊貌換新顏，但生態自然卻往昔不現；雖然張家界有如人間仙境，但更多的卻是光禿禿的了。思念家鄉已久的朱總理，怎能不怏怏不樂、憂心忡忡呢？
“浩浩湯湯何日現，蔥籠不見夢難圓”。 這句，既寫湘西，又寫洞庭，也寫神州大地。自然生態的嚴重破壞，全國到處都山窮水盡了，大江變成了大河，大河變成了小河，小河變成了小溪，小溪變成了面條，面條變成了線條，最后就干涸了、斷流了，成一個死河床了。那浩浩湯湯的清波綠水何時才能像他年少時在湘西看到的那樣重現眼前啊？他是多么渴盼！不見青山，不見綠水，他的鄉夢就難以圓滿。他希望神州大地，處處都跟他年少時的湘西一樣美好和美麗。
這是何等深切真摯的情感啊！真是情系故園，心憂蒼生，愛滿華夏！
如今的乾州，已經按照明清風格仿古修繕。青磚黑瓦，飛檐翹角，碉樓畫棟，長街石板，像一副徐徐展開的明清古畫，黑白相間，融為一體，極盡自然。穿城而過的萬溶江，綠水湯湯，清波蕩漾，若一把橫在乾州的槳。而整個湘西大地，正以漫山遍野的綠意和浩浩湯湯的清波，與朱镕基總理的詩歌踏浪合唱。
（待續。下期敬請關注《朱镕基總理回鄉之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