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地下魔宮
峻  青
    1956年，我曾在波蘭參觀過一個離開地面很深很深的地下鹽礦，那是一個晶瑩潔白由人工挖掘開鑿而成的水晶世界。當時，我曾驚訝于造物的神力，大自然的無奇不有，并曾為此而寫了一篇散文，題目叫《地下水晶宮》。由于記敘了這人間罕見的奇景，所以這篇文章就引起了很多讀者的興趣，至今還在流傳轉載不衰；今天，當我在我國湖南的湘西武陵山中，參觀了新發現不久的黃龍洞時，我的驚訝的程度，大大地超過了當年參觀地下水晶宮。
    這兒完全是另一個神奇的世界。如果不是親眼看到，我怎么也不會相信世間竟有如此神奇的地方。而這里和波蘭地下水晶宮所不同的是，它不像那個鹽礦中的一切(大廳和吊燈、壁畫、人像等)，全是雕鑿而成的；而是沒有半點兒人工的雕鑿，全是大自然的形成。
    溶洞，在世界各地并非罕見，而鐘乳石，也總是產生于溶洞之中，但是，像黃龍洞這樣的溶洞，其規模之大，洞內鐘乳石的數量之多，形狀之奇，卻是我在國內外所見到的任何一個溶洞所沒有的，不能比擬的。
    這黃龍洞位于距軍地坪東面約八公里的一座草木青青的山上。本來洞口很小，一個人要彎著身子才能爬進去，所以它并不引人注意，直到近幾年來，才被人發現。但是到現在為止，這洞中還有一些地方，未被開發。根據現在已經勘察到的大體情況估計：洞內的總面積，至少也有三百多畝，長達20多華里。它并不是一個直洞，而是像一棵大樹根似的盤根錯節，彎彎曲曲地向著四面伸展出許許多多大大小小的洞，而洞內又有山，山上又有洞，真是大洞套小洞，山上又有山，山中又有水，洞內又有河。所以人們稱它為地下魔宮。幾年前，有幾個當地的青年，初次探洞，就在洞中迷路，迂回曲折地走了一天一夜，差點兒沒能出來。現在，這洞內的許多地方已被探察清楚了，并大體把它分為龍王宮、仙人堂、石琴山、天仙水、水晶宮、響水河等六個大景區，狹小的洞口，也拓寬了。我們來的這天，天氣非常炎熱，在河灘上走了一段路，及至爬上山坡時，已是氣喘吁吁、大汗淋漓，燠熱難當了。但是，離洞口還有十幾步遠，就感覺到有一股冷森森的涼風，從洞內直吹出來。及至走到洞口當中，這股涼風就像有空調的冷風機似的，吹得人全身溽汗全消，涼爽異常。到我們進入洞內之后，竟有些發冷了。
    我們走在狹窄的彎彎曲曲的洞中小路上，就像走在隧道中似的，它的四周，全是石壁，上面，則是長長短短的鐘乳石，像冬天的冰凌柱似的，一根根尖兒朝下垂著。兩邊的石壁上，也有著一條條凹凸不平的乳白色的石紋，像一片片飄浮著的行云，也像一條條激蕩著的流水，煞是好看。但，這還僅僅是奇幻美景的開始呢。
    狹窄的洞中小路走了很長的一段，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了一座寬闊的大廳，大廳中，一根根鐘乳石，直挺挺地向上豎立著，它們有長有短，短的只有一、兩米，而長的競達幾十米。它們的形狀，也千姿萬態，有的呈螺旋形向上，像一只大螺絲，有的則像千萬朵蓮花重重疊疊挺拔而起，有的則像蠟燭，燭身上還有著蠟的溶痕。而更令人驚奇的是：我在別的溶洞中所看到的鐘乳石，全是乳白色的，而這里的鐘乳石，卻是五顏六色，鮮艷異常，它們有的是血紅色，有的是橙黃色，有的是黑色，有的是墨綠色，借著燈光看去，就像一群群身著彩裳的仙女，在大廳中翩翩起舞。無怪人們把這個大廳叫做龍舞廳。而在大廳四周的高高的墻壁上，還豎立著一排排石柱，活像一排排在樓座上的觀眾，正在向下俯視那舞廳中的舞蹈呢。
    過了龍舞廳，再向前走一段路，眼前便出現了一座高山，嗬，洞里還有山!這真是山上有洞，洞中有山，山中又有洞。我們循著一條新開辟的石板路，沿著山坡盤旋而上，洞中燈光幽暗，一團團迷漾的水霧，在山坡間飄蕩，走在山腳下，仰頭向山上望去，昏暗的光線
下，看不見上面山坡的形狀，只看見一些身著白色衣服的人影在迷漾的霧氣中晃動，就仿佛是在那半空中的飄渺云霧中出現的仙人似的，時隱時顯，似幻似真。及至到了山坡上向下望去，只見山下也是煙霧迷漾，人影浮動，一些身著白色服裝的身影，宛如在水中游動的魚兒似的。迷離浮動，時出時沒。突然，耳邊廂傳來了一陣巨大的聲響，這響聲似滾石，似雷鳴，陪同我們參觀的索溪峪風景區管理局田波告訴我說：“這是洞中大河奔流的水聲。這河，名叫響水河。”呀，洞中還有河，而且這河還很大很深呢，我們站在山坡上向下望去，下面是懸巖斷壁，那洶涌的河水，就在懸巖下面的山谷間，滾滾奔流。田波用手電筒向下照去，明亮的光柱下，只見河中白浪翻滾，水流湍急。我拿起一塊石頭來，向河中擲去，河水發出了一下沉悶的響聲，從這聲音中聽得出來，這河水很深。田波告訴我，這河，足有500多米長，水深也有幾米至十幾米。他們打算在這河上筑一石壩，提高水位，即可在河中行舟蕩漿，沿著幽深的河道，蕩舟洞中。
    在接近山頂的一處峽谷間，我們又看到了一個奇異的景象：那兒有一道鐘乳石形成的半圓形的堤壩，堤壩中有水，活像一個人工筑起的水庫，而在這水庫的下面的峽谷中，則又有一道道鐘乳石形成的彎彎曲曲的田埂和地堰，活像一片片梯田。真不能設想，大自然是怎么能夠造就這與洞外人世間田野上人工造成的水庫和梯田如此酷似的景象。
    上得山來，迎面出現了一只白中透黃的石柱，它高高地聳立在山巔的路旁，形狀活像一個壽星老人，禿頭長須，上身略微向前傾俯，一只手臂呈V字形向上彎著，手指捏攏。田波說：
    “看，這壽星老人，在捏著指頭，告訴人們：‘屈指一算兩億年。’這洞，已有兩億年的歷史了。”
    經田波這么一說，這老壽星的形象，越發使人感到逼真了。
    是的，它是在向游人計算這山洞的年齡，也是在迎接游人進入龍宮。因為它站立的這個位置，就在龍宮的入口處。在它的后面山嶺上，聳立著幾十支巨大的鐘乳石柱，其中有一根，約有十幾米高，呈墨綠色，全身都是荷花形的花紋，就像是幾千朵盛開的墨荷疊壘而成的。還有一只呈乳白色，形狀像一根銀針，足有二三十米高，直刺洞空。另外的一些，也都高低不同，形狀各異，活像一群守衛宮門的武士。
    穿過了這群石柱之后，轉過一個山角，眼前豁然開朗，山腳下面一大片遼闊的空地上，出現了一座圓形大廳，大廳正中，一個寶座形的石臺上，聳立著一支下寬上尖的石峰，石峰的兩邊，排列著一群比它矮小的石柱。田波告訴我，這便是龍宮廳，那高高坐在寶座上的便是龍王，它身旁的那些石柱，便是供奉它的隨臣。這龍宮，是這么大，這么高，這么寬闊。它的面積足有12000多平方米，頂上的天字形的巖石穹窿，最高處也是幾十米上百米高。宮廳里數以千計的石峰石柱，犬牙交錯的聳立著，有的像玉筍，有的像華表，有的像大理石砌成的白塔，有的像精工雕成的花柱，有的像一隊隊美女起舞，有的像一群群百官早朝。而尤其令人驚奇的是：在通往龍宮的一條約有幾十米長的甬道兩旁，排列著兩排高低大小大體相同的石柱，它們排列得那么整齊，就像兩排軍容嚴整的士兵似的。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而排列得如此整齊的隊形的石林，又是怎么形成的呢?
     還有更令人驚奇的呢：就在這龍宮廳上面的山頂上，我們看到了兩個池塘，一個叫金花池，一個叫銀花池。在那金花池內，池水清澈見底，圓盆形的池水底下，有著一片金燦燦的滿池金花，這金花有酒杯口那么大，像雪花似的多角棱形，它們密密層層，重重疊疊，一朵挨著一朵，像一片盛開怒放的黃花，在燈光下，發出耀眼的金光；而銀花池，則是一片乳白色的銀花，盛開在水下。
    這真是世間罕見的奇景。
    也是世間稀有的瑰寶。
    可惜的是，那金花池內的金花，已被游人偷偷撈出了一些，使那組成了一個整體的大花盤，有了缺損。這是不可彌補的損失。幾億年天然形成的瑰寶，遭到了破壞，再到哪年哪月才能看到這重新長成的完整的金花池呢?
    田波連聲嘆息，惋惜不已。在1981年發現了這個洞之后，他曾親自前往洞中探險，在洞中探察了三天三夜。他探察了龍官廳，探察了響水河，探察了彎彎曲曲的棧道，也探察了這無價之寶的金花池，銀花池?？墒怯捎谡Оl現此洞時，機構尚未成立，看管不嚴，竟
使金花池遭到了破壞，這的確是令人心痛的。
    當我們參觀完了龍宮，循著原路回到洞口時，田波告訴我：這還僅僅是游覽了洞中極少的一部分呢。到目前已經發現的，除龍舞廳和龍宮廳之外，還有仙人堂、石琴山、天仙水、水晶宮等許多絕景。而每一處，都各有特色，各有神奇。比如石琴山，那兒有許多高低大小參差不齊的鐘乳石柱，用木棒敲擊，可以發出高低不同的音響。更令人驚訝的是七個音階中，除G調音差半度外，全部都合乎標準，可以敲出完整的樂曲。
  這真不愧是地下魔宮。
  現在，這座地下魔宮，已是遠近聞名，并已被開發成風景點，成為人們游覽之所，也成為地質學家和其他科學家們的研究之所。那高高聳立的成千上萬只鐘乳石的石峰石林，是大自然神奇力量的產物，也是那無限的宇宙中的漫長時間的記錄。這鐘乳石的形成，是由巖壁上向下滴落的水珠中的礦物質凝結而成的，根據計算，這鐘乳石每長一公分，就需要數百年的歷史，由此，也就可以推算出，這幾十米高的鐘乳石柱，是幾億萬年的日積月累而形成的
了?，F在，這鐘乳石還在繼續不斷地生長，大自然還在繼續不斷地以它那神奇的力量，漫長的時間，創造著難以想象的奇景。
    田波告訴我：在索溪峪風景區內，現已發現的大大小小的溶洞，就有上百個。這黃龍洞，僅是其中的一個，而且，還很難說它是其中最大的一個。從現已查探到的情況看來，它比起駱駝洞來，恐怕要小一些。那駱駝洞，探險的人進得洞去，走了三天三夜，還沒有走到底。另外，還有一個名叫金錢洞的，洞里面有著36個像銅錢眼兒似的洞孔，每穿過一個洞孔，前面就會出現一片別有洞天的廣闊天地，奇幻景象。而這洞孔竟有36道之多，這別有洞天的奇幻大廳，也竟有36個之多。
    啊，世界之大，真是無奇不有。
    正是：
    洞中乾坤大，
    地下別有天。
    一九八四年八月十日追憶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