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伯舊事

---------- 作者: 何漂

沅波柔撫，明月知心，一棹扁舟碧樹秋。

傷心謫客，鄉愁濃烈，沅江月正照中流。

憶昔和太白長安暢飲，美酒灌日月，不知昏晝。誰知君王一命詔天下，收拾筆硯書文，左遷龍標。別故友，攜親眷，雙槳八蠻荒，冰月倚云癡，照我沉舟，心如沅波時上下，忐忑難安無眠枕上思鄉愁。

臨行時，太自囑托，不忍離分，在朝為宦友，在野兩地愁。今我王少伯，只身前往龍標去，唯愿明月似我，伴君度春秋。

太白，我先走啦！請君多珍重。知君亦是天性豪放，放蕩不羈之人，在朝為官，亦多加小心。你瞧我，二度遭貶，發配此蠻夷之地，崇山峻嶺，惟與明月為伴，縱酒山水，情以自得。

也罷！無官一身輕，不為了卻君王事而愁，不為與奸道同污而恥，不為朝中瑣碎而憂。我想這五溪之地，雖遠偏家鄉，但也山清水秀，美不勝收。常邀朋攜友，乘舟蕩游，登山而賦，臨水而詠，頗有興致。

太白，我知道你心中與我一樣，不忍佳友分離，但天不卒愿，月終有缺之時，詩興一涌便有詩作以寄故友。“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你的心意我是深知的。“楊花落盡子規啼，聞道龍標過五溪。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讀后我深為感動，淚如雨淋。

在湘西的歲月里，我迷沉于秀麗的山水，人生短暫，何不多寫幾首詠山歌水之作，以慰愁心。

（二）

一日，風和日麗，空氣清爽，風光醉人。王少伯乘舟沿沅江而下，今朝不到別處去，要往洪江走一回。

只見他獨立船頭，仰觀藍天，迎著清風，摸著下巴的胡須，一手撐腰，儼然一幅大詩人風范。碧波蕩羨，漁歌時傳，雁掠江影，清吹送爽。隨從們不敢上前打擾他的興致，自貶至此地以來，難得他有如此興致。悄悄地備上茶酒和紙筆硯墨，他們跟隨王少伯多年，知道他的習慣，興致一來便要詠作幾首，識字的隨從有時還向他索要墨寶。只見他嘴角飛動，眉間閃爍，便轉身而坐，欣然揮筆，寫下“櫧楠無冬春，柯葉連峰稠。陰壁下蒼墨，煙含清山樓。景開獨沿曳，響答隨興酬……”隨從們無不拍手喝采，大為贊賞，雖然他們懂詩的很少，但他們知道王少伯是大唐有名的大詩人，他的詩是字字值千金的。

船至洪江犁頭嘴，王少伯命隨從系船于碼頭，他泊船上岸。洪江當時的巨商富賈和鄉紳聽說王少伯大人來觀光，皆紛紛前來迎接，列隊歡迎。

“久聞王大人尊名，洪江偏遠之地，集眾商賈紳士于此，特恭侯大人大駕，已備好酒菜，請大人入席。”

“洪江寶地，物阜人豐，山水佳色。蒙各位厚愛，不勝感激，少伯不才，慚愧慚愧。”

于是乎，王少伯和眾人痛飲起來。他好久沒這么痛快了，一杯一杯又一杯，杯杯美酒借澆愁。王少伯好飲洪江的桂花美酒，聞上一聞，未入口便覺得有三分微醉，香氣沁人。他還喜歡吃洪江的血鴨，此時他和眾人同席，也顧不得那文雅之氣了，敞開肚量，大吃大喝。

真是酒到喝時方恨肚量淺，已經醉了七分，王少伯便辭別眾人，往洪江商城游去。

（三）

行至在一高坡之上，少伯止步。問隨從此地為何名。隨從搖頭不知。少伯大笑，摸了摸胡子，細想了想，半天沒有吭聲。隨從便上前進言：“大人為此題名如何？”少伯笑答應下，他說：“此處樹濃林綢，花香撲鼻，鳥語醉人，景色如詩如畫，我是詩人，好為詩作樂，不如就取名為‘歌詩坡’吧！”眾人點頭答好。于是歌詩坡一名便在洪江傳開了。當我，和少伯一樣，也是愛寫詩為文之人，路經此地之時，聽“歌詩坡”三字，很有意境。還真得感謝王少伯大詩人為此地命名，如果在現代，那可得付廣告費啊！想畢支票和現金，我們的王少伯先人是收不到的了！

王少伯在古商城游玩一番，大概他心中郁積的愁悶已發散，托隨從買了些白蠟洪油，以便夜晚讀書而用，又帶走了些紙墨，或許他還幫夫人買了些姻脂水粉之類的。突然有人建議王少伯去鏡子巖一觀，說鏡子巖在老鴉坡，是天賜的神鏡，法力無邊，能將好人壞人照得一清二楚。王少伯好奇心生，命帶路前往。

王少伯來到了老鴉坡鏡子巖前，往前站立，凝望巖鏡，鏡中之人面色憔悴，滄桑老態。王少伯心中不免又發難了起來，想當年，氣吞萬里如虎，雄姿英發，風流倜儻，可如今已是天命之年。他頓時淚紛飛而下，仰天長嘆。“余已天命之年，曾進士及弟，只因性情耿直，宦海浮沉，如今貶謫到偏僻荒蠻之地，壯志難酬，前途凄涼。”一番長吁短嘆之后，忽見鏡子巖之中有紅心閃耀，王少伯大為一驚，“蒼天可鑒，吾乃忠毅之人也！”回頭對隨從說：“速采芙蓉，余要膜拜謝神”芙蓉采來了，少伯親手載種兩株于鏡子巖前，隨口而出：“莫道弦歌愁遠謫，青山明月不曾空。”

（四）

多少詩人曾貶至荒野偏僻之鄉。韓愈左遷，有“云橫秦嶺山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之句。柳公謫永州，于是有八記散文傳世。蘇軾遭貶，遂作赤壁賦，以示后人。這些例子不勝枚舉。貶謫是政治上的冷遇，卻是文學上的熱風，多少人貶后，縱情于山水之樂，詠了不少佳作，為中國文壇作出巨大的貢獻。

莫道山中無詩翁，一詠佳作幾百篇。山水是有性情的，它們陶冶情懷，安慰人心，它們是詩人的知心客。中國多嬌山麗水，這是咱們的藝術財富，毛主席說江山多嬌，引無數英雄竟折腰。更有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之句。我一直對中國古代的貶謫之事持看好的態度，如果這些人當時都作了朝中大員，不一定會出現什么太平盛世，但是他們貶謫蠻荒，卻成就了古代文學藝術的春天。少伯啊！莫道左遷太悲愁，如今爾詩爍春秋。若無當年龍標事，何來芙蓉種山頭。

洪江與這種古代官道文化的貶謫之事有著淵源，在古代，湘西一直是荒蠻野邦，自然是遷貶的好去處，洪江居五溪之首，稱為雄溪，能與這種文化現象結緣，也是一種幸事，不然今日我們游覽洪江古商城，何以會有王少伯之舊事供來品味呢？真要感嘆前人栽樹，后人乘涼。當我在歌詩坡上鏡子巖前緬懷古人時，有的只是文化的思索，歷史的尋根，藝術的感受。

(何漂，男，湖南湘潭人。進步聯合會副主席，北京市寫作學會研究員，華夏博學國際文化交流中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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