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商城一角 阿諾 攝

　　鏢局押鏢

　　潘家宅院議事

　　古商城里奔跑的女童

　　沅水上的漁船 阿諾 攝

　　古商城入口

　　鑒寶

　　古玩商密談

文/文奇 易禹琳 圖/謝子龍

她有三個好姐妹：麗江、平遙、鳳凰、個個風華絕代，傾國傾城;

昨日，她安靜地看著姐妹們走上舞臺，接受萬人追捧;

今天，比平遙更秀麗，比鳳凰更深沉，比麗江更悠遠的她，終于迎來了自己的時代——

中國第一古商城睡了個“美容覺”

歷史，有時會小小地打個盹。

比如，當人們坐著飛機火車奔向世界各地的古城，奔向中國的平遙麗江鳳凰時，卻鮮有知道湘西的大山里，滔滔沅水邊，還有一座源于春秋，興于唐宋，繁榮于元、明、清三代，有“小南京”、“小重慶”、“中國資本主義萌芽時期活化石”、“大西南海上絲綢之路上的明珠”之稱的洪江古商城。

催生洪江煙雨繁華的沅水，三千年前就成為了遠洋貿易通道，開通了“大西南海上絲綢之路”。著名學者林河從洪江高廟的考古中發現，洪江古商城被人遺忘了八千年的歷史和三千年的輝煌。她是世界上最早的海洋文化、世界上最早的陶器之路、世界上最早的水陸聯運之路。

洪江古商城為什么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因為它的繁榮曾依賴于那奔流的沅水。當高速公路、鐵路取代了水運，當一列列火車可以拖來一個城市懷化，驕傲的洪江也不得不接受自己被冷落的現實。

或許有另一種解釋，是洪江暫時厭倦了熱鬧和喧囂?當我們今天去看洪江古商城，作為中國第一古商城，在時間的遺忘里，她只不過睡了一個“美容覺”，正容光煥發地醒來。

浸淫在宋人詞意里的明清古城

走近一座古城，最先映入我們眼簾的是那些古建筑。與地處北方天空下的平遙古城相比，洪江的空氣中少了風沙和灰塵，多了絲絲水意。一條沅水情意綿綿地滋潤著她，讓她平添了秀麗和溫潤。與城中四處水流的麗江和枕著沱江的鳳凰相比，雖同樣有水，但洪江的建筑依山就坡，高高低低，曲曲折折，就像一個穿旗袍的女子，有著平平仄仄的隱秘心事，讓人更有一番想探究的韻味。

長長的青石板路進去，兩邊是高高的封火墻，房子都是獨特的明清建筑窨子屋，形式為四合院。走進任一窨子屋，可看到屋頂都從四方向中心低斜，形成屋中小方形天井，有的一家有幾個天井。天井吸納陽光空氣，四季的風雨雷電。身處家中，洪江人就和天地季節同呼吸了。窨子屋一般兩進兩層，兩進三層，三進三層，三層以上有天橋相通。

洪江的窨子屋多依山勢而建，以山為骨架，水為血脈，筑于高坡，就于坎邊，或坐落在深巷，吊腳于低洼處，形成了七沖八巷九條街，青石板長長短短。人向階梯時上下，屋隨山勢自高低，走在古城中，就如踏著音樂般起伏的節奏和韻律起舞，說不出的美感。

如果下點雨，濕漉漉的青苔點綴著磚瓦粉墻，青石板上泛著白光，再看古城的人隨意地行走在深巷中，你似乎就走進了唐人詩意和宋人詞意中，整個古城都在煙雨中彈奏一支優美的曲子。

　沉迷酒樓茶肆戲臺的奢華之城

麗江和鳳凰，那里是小資們向往的艷遇之城，那里有徹夜狂歡的酒吧和茶館，有一見鐘情和蓄意放縱。但這些算什么呢?要說享樂和時尚，洪江的歷史幾乎可以讓人驚訝：這個湘西小城1920年就用上了電燈，1925年就有了照相機，1931年看上了無聲電影，1938年來了新加坡武術團。現今湘江邊有一兩艘私人游艇就引人艷羨，但沈從文就見過當年古商城沿沅江碼頭，一字排開四五層高的洪江油船。它們被洪油漆過的船身在陽光下金光閃耀，船的下部是貨艙，船艙里是管樂絲弦、美酒香茗、煙槍賭具，吃喝玩樂，一應俱全。船上還有菜畦和雞棚，綠色養生。

再說城里的享受。你看到了街中心的戲臺和那酒幡飄飄的酒館了嗎?洪江古商城里曾經有過48個半戲臺、50多家青樓、60多家客棧，茶社酒館不計其數。500年里，只要入夜，沅河中畫船簫鼓，晝夜不息。而城里高墻深巷燈籠高懸，酒樓茶肆煙館客棧里人來人往，脂粉、煙槍、酒香，混合著小曲聲和數光洋的聲音，怎不叫人陶醉沉迷?

洪油洪木托起的流金之城

比起平遙，因沅水的流動，洪江的繁榮有清明上河圖的風華。比起鳳凰和麗江安靜的宜居，洪江的繁榮里透著流金淌銀的豪門霸氣。

宋張擇端為開封繪就了《清明上河圖》，洪江也有現藏于洪江區文化館的一塊元代雕版見證她的繁榮：河面上密密麻麻的商船，岸邊店鋪屋舍雕梁畫棟，人群熙熙攘攘。一塊清代的雕版則標注她有18家報館、28家會館、34家錢莊……

洪江是如何發達的?當然首先歸功于沅水通江達海的水運便利，且洪江又處沅水和巫水兩江交匯處，是適合排筏船舶停靠的天然良塢。其次是大自然對洪江特殊的饋贈，洪江地處武陵山區，群山蔥蘢，氣候溫潤，生長的木材挺拔堅實。而明清以來，蘇杭滬漢等大城市相繼興起，木材需求急增。于是，產自貴州的苗木，靖州、通道的州木，會同的廣木，綏寧、城步的溪木，從沅江的支流隨水而下到洪江，都要經過洪江的木行成交，扎成“洪排”，再浩浩蕩蕩運到漢陽江浙一帶。洪江遂成西南木市。木排多的時候，寬闊的沅江上見排不見水，蔚為壯觀。因洪江發出去的木排，又經過了洪江商人的質量把關，就成了有名的洪木。洪木一排排銷出去，金銀一擔擔進城來。

洪江發財致富的另一物事是洪油。洪江周邊地區的山上產桐籽，聰明的洪江人把它們進行深加工，用科學配方做成桐油。用桐油把沅水上的巨無霸涂得金黃發亮，再由它們滿載三四千桶桐油，一路銷往東南海甚至澳大利亞、加拿大、新加坡等國。洪江的桐油因質量好、產量豐而被稱為“洪油”。《中國實業志》里都記載了洪油業：鼎盛時期，同業有十六七家之多，輸出桐油達20萬擔以上。同樣值得寫進歷史的是，因為有作為當時最好的軍需物資和中國最大宗的出口品的洪油做擔保，1938年10月，大洋彼岸的美國才正式宣布向中國貸款2500萬美元抗日。

洪油、洪木、洪江，沅水邊的繁華漸次彌漫。

包容開放誠信的自治商城

洪江迥異，因為她是一座曾經完全由商人自治管理的城市。

洪江是開放的。她沒有筑起高墻大院把外人擋在城外。清朝至民國，東西中北南，發財到洪江?！耙粋€包袱一把傘，跑到洪江當老板”。江西來擺布攤的張吉昌，后來成了洪江首富。從安慶逃難來的朱致大，后來在洪江開了70家店，還創辦了美孚洋行。從會同到洪江賣涼粉的梁湘凡后來壟斷了洪江的進口貿易。18個省、24個州府、80多個縣在洪江設立同鄉會館，3萬行商坐商來洪江做生意。洪江成了一座移民城市。

為什么外地人能在洪江發財?因為洪江人幾乎全城經商，信奉“天下人的錢，天下人來賺”。同時，對外來人還特意扶持。今天，在洪江的窨子屋里，你還能看到洪江商人為初來經商者提供的免費客房。

洪江商人的誠信也讓他們不能不發財。在洪江古商城里，太平缸上有“魚龍變化”，柱子是“外圓內方”，門楣上是“里仁為美”，墻壁上是“吃虧是福”。洪江商人寧可自己吃虧，也不能讓顧客吃虧。如洪江的每個油商都注冊了各自的商標，自創了一些丈量方法，有的甚至把油桶內壁刮薄，把54斤的油當50斤賣。

商人熱愛這座城。因為在這座城里，他們是真正的主人。整個商城的建筑，木行靠水，布店靠街，青樓依山，戲臺居中，結構井然，全由他們自建，沒有任何部門規劃。城里，除厘金局和汛把總署，一切商業貿易、公益全由28家同業公會和29家會館協商解決。連精于商道管理的日本人對這種自治形態也充滿興趣。

　等待涅槃的魅力之城

洪江已然醒來。睜開眼，繁華已隨沅水流去，頭頂卻有五大名號：中國第一古商城、古代水上絲路中轉站、中國資本主義萌芽的活化石、明清古建筑的典藏樣本、中國商道文化的百科全書。她該有怎樣的未來?很多人在行動，要沖破重重阻力，撕開包裹她的層層外物，讓寶石重放光芒。

我們知道，那一天，不遠了。